达摩会：成都向世界发出的“英雄帖”

老成都

达摩会：成都向世界发出的“英雄帖”




  本报记者蒋蓝/文 祥惠/图

  主持人语

  武字的最初之意，是一个人抓住武器挥动，不但不会“止戈”，反而是挥动不已。只有经过这个阶段，“武装到了牙齿”，才能进入到“止戈”之境。一个手里无兵器的人，似乎不能侈谈“止戈”。具有这样的历史眼光，我们才能看清“成都市非物质文化遗产”达摩会的来龙去脉，更好地弘扬传统精华，使达摩会真正成为成都向世界发出的“英雄帖”。

  本期嘉宾

  何伟琪，1958年生，峨眉僧门第六代掌门人，成都达摩国术研究会会长。2003年以出神入化的功夫和高深的武学造诣当选为西部代表，登华山与金庸“论剑”。何伟琪曾在上世纪80年代四川首届擂台赛上（不戴护具情况下）过关斩将，一举夺冠，也曾击败英国自由搏击名家贝克·肯尼迪，被武林誉为“铁腿快手”。近十年来何伟琪培养了几十个全国武术冠军，学员遍及十几个国家和地区。

  采访手记

  （2011年4月13日 成都）

  2010年，我花了一年时间搜集国画家、武林奇人陈子庄的逸事，期间采访海灯法师的弟子张金成以及武术家李秀奇等人时，他们谈及僧门第五代掌门侯坦之子侯仲约与陈子庄的诸多交往，特意提到获得“成都市非物质文化遗产”称号的达摩会。今年4月，我见到了侯仲约的徒弟、成都达摩国术研究会会长何伟琪，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武林中人。

  何伟琪在外形上毫不起眼。他一脸谦和，透出几分儒雅。我们握手，他的手掌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坚硬有力。他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，把衬衣袖子一挽，“你可以捏一捏我的手臂，好像也毫无奇特之处！”小臂相当白皙，并不粗大。何伟琪说：“这是峨眉派僧门独特功夫锻炼而成，我的师傅侯仲约称其为‘白水功夫’，初练武时，每天用口水涂抹在手臂上，反复摩擦，如此90天而成。僧门不讲究‘披手’，但僧门出拳带有镙铉劲，往往在最后击打的一寸距离发力‘寸劲’，此拳穿透力极强。”

  如何说明功夫上身、身体与功夫融为一体的僧门拳理？何伟琪随意演练了一个“迎风锤”：“此式目的是袭击对手的眼窝，对手如与你平视，拳头只能打到眼眶上，但人总有自然反应，在看到突袭的拳头飞驰而至时会本能后仰，那个位置就出来了，拳头棱角刚好可以打进眼窝。”

  所谓“以巧取胜、以弱胜强”，追求劲道、力道、巧道“三道”，灌注在每个招式以及变招中，形成了独特的峨眉派武学理论。

  话题回到成都的达摩会。中国武术以前称“国术”，由于门派拳种众多，又各具特色，往往唯我独尊、固步自封现象严重。清末，由几位德高望重的国术界前辈周腾蛟、吴蔚生等倡导，并得到许多老拳师的支持和参与，1910年达摩会在成都创办，约定每年农历十月初十，会期约10天，地点在文庙后街韦陀堂举办。在传统数理中，“十”为零，零为圆，为无极，这个时间选择颇具匠心。达摩会的宗旨是消除门户之见，团结国术界同仁，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。成都每年都有数千武林高手参加这一盛会，与会期间，高手们相互交流切磋、提高武艺，并举行祭祖收徒仪式等。会期虽不长，但洋溢着团结、包容、和谐的气氛，令国术界人士十分留恋。

  在我看来，达摩会不但是中国武林的一朵奇葩，更是弘扬优秀传统、向世界传播四川武学的殿堂。中国武学就是两个关键词：搏击。但在搏击之外，那些灿烂而辉煌的武学修养，那些与易学理论、天人合一、尊师重道观念相贯通的传统，必须在习武过程里得到彰显。何伟琪指出，“这不但是我的师傅侯仲约的心愿，也是我恢复达摩会的动因。”

  对话

  何伟琪：刀光剑影内外的达摩会

  “真正的武林大会”

  记者（以下简称记）：你什么时候知道达摩会的？

  何伟琪（以下简称何）：我出生在重庆，1966年随父母到成都。因为自幼迷恋武术，我开始跟着师傅侯仲约习武。他那时住在一心桥成都茶厂宿舍，是街道修缮队的泥水匠。他有几千册藏书，这令我十分惊奇，师傅的透彻讲解让我受益良多。农历十月初十是达摩会成立的日子，师傅带着弟子们到文殊院去拜谒达摩和韦陀，他告诉我们，因为文庙后街的韦陀堂拆了，只得去文殊院。相传在释迦佛入涅时，邪魔把佛的遗骨抢走，韦陀及时追赶，奋力夺回。因此佛教便把他作为驱除邪魔，保护佛法的天神。从宋代开始，中国寺庙里供奉韦陀，称为韦陀菩萨，常站在弥勒佛像背后，面向大雄宝殿，护持佛法，扶助众生。

  记：达摩会成立后，情况如何？

  何：师傅告诉我，那是真正的武林大会。我们知道，包括“打金章”擂台赛在内的并称“三会”的达摩会、青羊宫庙会、花会，闻名遐迩，一直存留于成都人的记忆。“三会”共同形成了成都独有的庙会文化。一年一度的达摩会为推动四川武术发展功不可没。

  如果说T型台是模特的天桥，那么达摩会就是武术界的“大斗技场”。因为达摩会承担了为“打金章”摆擂台赛选拔人才的使命。更何况，“打金章”擂台赛的得奖选手，将被选入军队担任教官。这也成为武林中人找到饭碗的绝好良机。

  记：达摩会有什么轶闻奇事？

  何：多得很。赵尔丰当四川总督时，有师兄弟三人带徒弟数人来到蓉城，居文庙前街。三师兄自称“剑仙”，无数人闻风而来。人们夜里看到其寓处有白光直射而出……不少人拜师学艺也要当“剑仙”。拜师者要送礼交学费，三个“剑仙”则深藏不露，仅由徒儿传授功夫，幌子越扯越大，引起“达摩会”警觉。正、副会长周腾蛟、吴蔚生与徒弟王镜屏、侯坦商议：“处处要钱，所传技艺平平，疑为骗局！”会中“执法”王镜屏当下直闯“剑仙”居处，见其正卧床榻大吸鸦片！

  王镜屏与“剑仙”比武的消息轰动蓉城。第一轮，王镜屏与“剑仙”徒弟比武，连赢两场；第二轮与“剑仙”直接过招，“剑仙”突然跪地告饶。原来他们是湖北人，来川行骗，直冲房顶的“剑光”，是燃放的硝磺、铂粉，类似现在小娃娃耍的“冲天小火炮”。受骗者已有数百，骗银约两千两。第二天在安乐寺关帝庙前（其址现为蜀都大道红旗商场）处置骗子，周腾蛟下令重责三个“剑仙”各四十大板。“剑仙”徒儿实为主谋祸首，按武林江湖规矩处置，其后将他们赶出省城，并书写榜文寄告武林……

  记：达摩会因何原因中断？

  何：抗日战争爆发，武林人士很注重气节，有的报国参军，有的回家，达摩会就此停办。我注意到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，成都花会、庙会已相继恢复并得到发展，遗憾的是享誉川内外的达摩会，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。

  “飞鸽传书”重振达摩会

  记：你考虑到恢复达摩会的传统是在什么时候？

  何：2005年，经过我的呼吁，尤其是得到成都各门派老师的积极参与支持，中断了数十年的达摩会终于在望江楼公园峨眉僧门武校恢复。由于经费困难，当时经费各门各派实行AA制。恢复达摩会的意义是：发扬民族传统文化，保护继承中华国粹，弘扬崇武尚德精神。团结、包容，营造和谐武术氛围，摈弃门户之见，提高全民身体素质，我们以武德、武学、武技、武理、武功、武法、武医、武艺等内容向更高层次去发展，从而继承发扬中华武术之精髓。

  作为具有悠久历史传统的成都民俗风情，首届达摩会虽然仅有一天，但也吸引了数千余名观众，表演场上刀光剑影，绝技展示热闹精彩。从六七岁儿童到七旬老人，各展中华绝技，掌声经久不息。现场观众还咨询何时再开展此项活动，充分说明武术文化深受广大群众喜爱。在历史上，达摩会带动了一个巨大的气场，因为也给商家提供了物资交流的大好时机。顺势利导，我们有充分理由将其保护传承下去。

  记：至今已举办的六届达摩会中，最有意义的是哪一届？

  何：应该说每一届均有亮点，因为每届都有不同主题。2010年第六届达摩会规模较大，有45家武林门派、600多名武林人士参加，盛况空前。开幕式上各界人士每5人站成一排分别为达摩祖师上香。叩拜仪式后，我与查拳门代表人物张国梁收下4名徒弟。三鞠躬、三跪拜，弟子向恩师行礼并敬茶。习武，要先学做人！我们训话并向弟子赠送本门“弟子规”，其中“十不许、十愿”乃僧门入室弟子必学的门规。这些目的就是要让人们知道，武学不一味是刀光剑影，它的基础与传统一脉相通。

  记：“飞鸽传书”之举是怎么想出来的？

  何：开始，我真想按照古代的礼数，采用快马送英雄帖的方式诚邀天下武林同道。后来考虑到交通秩序问题，快马要进入很多城市的市区，容易发生事故。后来2008年第四届达摩会才首次使用“飞鸽传书”。早在一两个月前，全国武林各门派派专人送信鸽到成都，共约120只，飞行距离最近的是少林昭觉门，目的地就在成都昭觉寺，只需10分钟即可飞到。最远是河南嵩山，信鸽需连续飞行两天。大家觉得这种通信方式很好，我们将沿用下去。因此第五、第六届达摩会，继续使用了“飞鸽传书”。

  记：2011年将举办第七届达摩会，主题是什么？

  何：达摩会将积极探索新模式，将推出擂台争霸赛，最高潮是总决赛，使其更为接近传统达摩会的意义。去年我们成立了成都市武侯区达摩国术文化研究会，但至今没有办公地点，都是挂靠在我的僧门武校，我真诚希望有关方面能给达摩会安个家。

  与洋高手比武

  记：十年前你好像曾经向国家足球队进言，说可以无偿把“国足”训练成铁腿神功？

  何：有这回事。我热心足球事业，看到“国足”与洋人冲撞中那宛如豆腐一般的体能，我懊恼不已。我以前练过铁腿功，用小腿最脆弱的胫骨部位，可以直接踢断锄把。我向国足呼吁，免费学两个月，你们的腿就是铁腿。可惜他们不相信。这算我多管闲事吧。

  记：请详谈一下你与英国搏击家贝克·肯尼迪那场大战。

  何：1980年代初，贝克来华切磋武艺，连败北京、上海、广东好手，因为他的夫人是重庆人，他决定在重庆再打一场，成都是最后一站。我那时还在单位工作，出差途经重庆。从当地武术同道那里知道这个情况，就一起去观看。记得是在较场口花园一个大草坪上，体格强壮的贝克浑身都是肌肉疙瘩，身高1.90米，动作极快，十分熟悉传统武术招式。他与重庆的民间高手打了一个平手，心有不甘，休息了一下希望几十号看客里有人出来应战，我就上了。

  我们比武的规矩是：不戴护具，无禁打部位。倒地全输；见血全输；出圈全输；告饶全输。为了慎重，我们还当场写了一个文书。

  他臂展近两米，重心高，我采用僧门的“矮桩”，迫使他弯腰，但用“擒拿迎风锤”无法击中他，就立即改用“子午锤”，与他的手脚硬碰。几个回合，我发现他的动作慢下来，明白这是他手脚疼痛所致。我突然施展“铐子锤”，一个收裆腿将他击倒。他昏迷了十几分钟才慢慢坐起来。

  贝克很有修养，向我行礼。然后认为我是否在袖管里绑了角钢一类的东西。我笑着伸手让他检查。他更奇怪，“你的手如此瘦小，如何硬似钢铁？”我告诉他，“子午锤”是峨眉派僧门的独门功夫，每天出拳2000次，练法是在报纸后点根蜡烛，用拳打报纸，报纸不坏而蜡烛灭；再打冬瓜，外面完好里面烂；最后打猪排，表面无伤排骨寸断……贝克同意3年后再到成都切磋，但至今没有消息。

  提倡快乐武术

  记：武术固然讲究搏击，但你提倡快乐武术，是否着眼于强身与养生？

  何：无论哪一个门派，所有打法都是类似的，完全没了传统武术各派不同的打法特点和传统武术融兵法、力学、人体工程学和传统哲学于一体的内涵。我力求恢复一部分，越是精巧的技术，越需要时间磨炼，也需要更好的身体素质来体用合一。对传统武术而言，手眼身法步缺一不可。另外，随着生活节奏加快，家长们一心想的只是让孩子考上好大学，喜欢武术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全力以赴学武呢？我提倡快乐武术，就是让孩子在有限的娱乐时间里感知武术的博大，培养他们对传统文化的热爱。另外着眼于养生，我出版了《僧门五行养生术》DVD，此法是僧门独有的养生绝技，从清朝嘉庆年间流传至今，目的是让更多的人明白身体与大自然的息息相通。这一养生术普及性强，比现在流行的瑜伽更适合研习。